他下意识摸上脖颈,没摸到阿尔瓦给他栓上来的那根链子——Omega用余光看到自己身上漂亮的领带和花纹繁复的手工戗驳领。他穿的很漂亮,但他依旧在跑。他之所以这样逃跑是因为女佣和仆人们大喊巴尔萨克少爷您快逃。他也没弄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逃。他一开始是跟着人群跑,但队伍中有人回头看了一眼,视线和他交汇的一瞬间惊叫一声,然后他被七手八脚地推搡了出来。他的头发乱了,他的辫绳松松垮垮的坠在狼狈的发尾,一拨人撞过来,把他撞得晕头转向;他还没立稳,又有人猛地踩到他脚上。卢卡想要停下,但他不知道该停在哪。昔日熟悉的长辈嘶哑着嗓子,怒目圆睁,“你老师是旧党的人——他把我们全骗了!”
巨大的惊诧和绝望蔓上心头,卢卡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被远处扑来的一小支队伍踩在马蹄下,看他工整的学院制服被踏上泥灰,最后看他被一枪打中脑袋。Omega喉咙滚动,他在奔跑中茫然地四下环顾,他想喊发生什么、这是哪、我在干什么、你说什么、谁是我的老师、什么意思——
他听到女人在哭。
不是家里的女仆此起彼伏的哭声。他被这熟悉的哭声震得一愣,眼眶突兀一酸。
习惯先于头脑,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他听到那个少年的声音,这两个本就是一个声音,他就是那个少年。他猛地扭过头去,发疯般奔向那个白色的宅子,他看见了被军马和铁蹄蹂躏得乱七八糟的王妃月季,薰衣草灯环的碎片堆在墙角。他越跑越熟悉,他像是回家那样跃上台阶,声线惶然到尖利:
“妈妈——!”
士兵们闯进女人生前住过的卧室,用长枪和刀刃刺破天鹅绒被褥,把她的照片扔进火堆里——烧到一半时折返而来的卢卡斯扑进来。小孩身上遍布伤口和灰尘,狼狈不堪地拦在妈妈的衣柜前,他只有这个了,他只剩这个了。剧烈的恐惧和即将失去母亲遗物的惊悸让他的声线不自觉带上了凄悲的哀求,“滚、住手——!!”
士兵们停下了脚步,站在那里,笑着看他。
卢卡无措地打个冷颤。巨大的热量惊得他朝后看去。衣柜无火自焚熊熊燃烧起来,里面轻盈的裙摆和纱巾当着他的面被闪闪发亮的火焰吞没,卷成一片漆黑的焦色。恍惚间身后崩倒之声不绝于耳,木梁噼啪,更大的火焰从天上从四周围过来,他的眼泪被蒸发了,他连哭都哭不出来,只能立在那里。他心说我要活下去,我要替妈妈活下去,我要去问问那个人。我要问问他为什么骗我,我要知道他这么做的理由,他是爱我的,他不会背叛我的,他不会让我被欺负——
他曾被一道人影搂在怀里。淡金的、湿漉漉的卷发几乎贴上他的睫毛,他看见那道人影湿润的双眼和漂亮的脸,他的声线低沉、优雅,醇磁如大提琴,“……生存华屋处,零落归山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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